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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失蹤的家長:《曼斯菲爾德莊園》的存在主義解讀
曼斯菲爾德莊園》是簡?奧斯汀發(fā)表的第三部小說,其道
德主題和豐富的象征意義使不少學者認為這是奧斯汀小說中最具有深意的一部。故事的主線是出身貧寒的少女芬妮被有錢的親戚收養(yǎng),來到曼斯菲爾德莊園過起了寄人籬下的生活,最終嫁給了從小愛慕的表哥埃德蒙。雖然故事的主題仍然是男婚女嫁,《曼斯菲爾德莊園》對男女主人公的感情發(fā)展著力較少,埃德蒙原本一心愛慕瑪麗?克勞福德,結(jié)尾卻與芬妮成婚,顯得十分突兀,
令不少讀者不滿。有評論認為小說真正的主題是曼斯菲爾德莊園本身的道德和身份象征,因此埃德蒙與芬妮的結(jié)合是必然結(jié)局。
小說不僅涉及階級意識和貧富差距,對19世紀
2、早期英國所處的時代背景和社會環(huán)境也有所反映,其視野遠遠超出了其它作品對家庭瑣事的關注。在薩義德的著作中,維持曼斯菲爾德莊園日常開銷的來源是位于西印度群島的海外產(chǎn)業(yè),這象征了帝國是由不在場的遙遠海外殖民地所維持的,是文化和帝國主義關系問題的代表范例。在他的解讀下,曼斯菲爾德莊園主人托馬斯爵士的缺席,代表著帝國力量對殖民地資源的掠奪和輸送,是重要的帝國符號。撇去這一人物殖民語境符號的象征意義,托馬斯爵士在莊園的長期缺席是決定生活在莊園里年輕人命運的重要外部因素。
正因為莊園長期缺少家長的權威和約束,芬妮和她的表哥表姐們在自身欲望和道德約束面前有了自由選擇的機會,其選擇帶來的
后果也是他們必須背
3、負的責任,小說結(jié)尾人物各自的結(jié)局清楚地說明了這一點。
在簡?奧斯汀小說中,出于一家之長地位的男性往往無法承
擔起為家庭成員樹立道德榜樣并在行為上加以約束的責任。
慢與偏見》中班納特先生對妻子女兒有失體面的言行舉止視之不見,甚至熱嘲冷諷;《愛瑪》中伍德豪斯先生從身體到精神都十分虛弱,家中大小事務都由女兒說了算;《勸導》中艾略特爵士愛慕虛榮,債臺高筑,自視甚高?!堵狗茽柕隆分械耐旭R斯爵士也屬于這樣一類人物。出于經(jīng)營海外事業(yè)的需要,托馬斯爵士長期缺席曼斯菲爾德莊園的日常生活,成為了一位消失的家長。
他十分關心子女教育和道德行為,但長時間身居海外,通信不便,導致他無法了解事實的真相。聽說大女
4、兒瑪利亞準備和本地大家族的繼承人拉什沃斯先生結(jié)婚,“托馬斯爵士確實對這門親事很
滿意,認為它無疑是十分有利的;再者關于它他聽到的全是稱心
如意、令人鼓舞的話……他是在四月份寫的信,他有把握不久就
可以把一切安排的妥妥帖帖,在夏季結(jié)束前離開安提瓜?!盵1]
34)當他回到家中,他很快發(fā)現(xiàn)拉什沃斯并不是終身伴侶的合適人選,而此時這門親事早已準備就緒,勢在必行。托馬斯爵士將女兒叫到了書房,再次向她確認是否贊成這樁婚事,在得到瑪
利亞肯定的答復后,也沒有深究,而是允許婚禮如期進行。在他
看來,這始終是一門“有利”的親事。這也鑄成了瑪利亞婚后沒能抵住亨利?克勞福德的誘惑,最終失去名譽的命運。
5、
和奧斯汀筆下其它失職的家長不同,托馬斯爵士的過失并不是由于道德和能力上的缺陷造成的。從小說的一開始,他就被塑造成一個努力為子女提供優(yōu)渥條件,具有責任感的家長。對于兩
個女兒,他“已不知道她們還缺少什么”[1](16),收養(yǎng)芬妮
時,托馬斯爵士“考慮再三,猶豫不決:這是一種嚴肅的責任”[1]
3)o然而,一旦西印度群島的生意出現(xiàn)問題,他便無暇顧及
家中瑣事,不得不親自趕去處理。由于妻子伯特輪夫人對子女毫不關心,他的消失使子女們失去管束,在道德選擇和行為規(guī)范上享有了自主選擇的自由。父親代表的權威在家中消失殆盡,人們甚至決定將家里的書房臨時改造成戲劇舞臺,在家中演出,并邀請了年輕觀眾。托
6、馬斯爵士提前從海外歸來,這才阻止了一場鬧劇。小說對此的描寫極具戲劇性和象征意義,當托馬斯爵士進入改造的書房時,大兒子湯姆的朋友耶茨先生正在改造后的舞臺上排練,“可是這個年輕人還若無其事,在開頭的五分鐘中旁若無
人,滔滔不絕,仿佛他才是這個家庭中的真正主人”[1](172)o
家長不在場對年輕女性家庭成員產(chǎn)生的影響尤為重要。
生活在莊
園之中的她們?nèi)粘I畹娜ψ訕O為狹小,幾乎處于與社會隔離的狀態(tài),往往須通過家族中的男性成員,才能間接接觸外界。
加上莊園的繼承人,家中長子湯姆是一位游手好閑,不務正業(yè)的
浪蕩公子,曼斯菲爾德完全陷入權威的真空狀態(tài),失去了明智的判斷能力。出演《海誓山盟
7、》這部品味低下的戲劇正是由湯姆的友人耶茨先生鼓動的,并得到了所有人的贊同,甚至包括小說中代表高尚人格的男主角埃德蒙。就主題而言,《曼斯菲爾德莊園》與許多同時代的小說相似,關注的是“理智與激情之間的搖擺,在個人與社會,與其它個體交涉的過程中維持自我反省的需要”
[2]。簡?奧斯汀在小說中對這一主題的表現(xiàn)極具現(xiàn)代性,使之具
有了存在主義哲學的意味。存在主義認為瓦解個體對自我境遇超越的一種情況就是由“他人”來決定自我的選擇。個體的存在由自我的選擇實現(xiàn),“按'他人’要求和期望生活的人就是非本真的人?!盵3]另一方面,自由選擇帶來的責任也令個體產(chǎn)生畏懼,甘愿處于一種被安排的,
沒有控制權的,因而無
8、須負責的生活狀態(tài)。簡?奧斯汀在這部小說中不再熱衷于討論婚姻和財產(chǎn)之間的平衡關系,而是專注于自由選擇對不穩(wěn)定的個體帶來的影響,以及社會道德準則下選擇帶來的后果。這也是許多讀者認為這部小說難以理解的原因。
在小說的女性角色中,瑪利亞是最具有自主選擇精神的人物,但她的結(jié)局是婚后不貞,為社會所不容,不得不到?jīng)]有熟人的偏僻小鎮(zhèn)度過余生。有評論認為這是《曼斯菲爾德莊園》最難以解釋的地方,因為瑪利亞追求獨立的反抗精神顯然比女主角更具有現(xiàn)代女性特質(zhì)。當她急于與拉什沃思先生結(jié)婚逃避被亨利克勞福德拋棄的痛苦時,“其實這時她比任何時候更需要獨立,更深切地感到在曼斯菲爾德缺乏自由。父親強加給她的束縛,她越來越無法忍
9、受。他外出期間行程的自由氣氛已變得絕對必要了?!盵1](191)瑪利亞的獨立選擇是在父親的權威長期不在場
的情況下培養(yǎng)起來的。為了演出《海誓山盟》,瑪利亞與亨利多次排練母親和長期失散的兒子相互擁抱的戲,使得兩人的親密關系逐漸加深,也暗示著日后的不貞。小說中最有名的一個象征性場景就是瑪利亞,亨利和拉什沃思先生來到通往花園的門前,扇門上了鎖?,斃麃喺f服拉什沃思先生去取鑰匙后,又允許亨利?
克勞福德幫她爬上門,兩人一起走到遠處的圓丘。社會和家庭對瑪利亞的期望已不再能束縛她,她選擇在亨利的誘使下逃跑,而
亨利?克勞福德卻是一位游戲人間的花花公子。之后瑪利亞必須
面對身敗名裂的后果?,斃麃喌拿\
10、實際上反映了18世
紀早期女性主義和女權運動的狀況。女性主義的先驅(qū)瑪麗通克?沃斯拉夫特等作家在隨筆文章和時事論文小冊子中討論的有關婦女‘
教育、婚姻、道德自主和家庭權威的問題,也是奧斯汀小說中關心的話題。在這場運動中,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被標榜為
不貞的婦女和無神論者,話題的其它參與者也被認為是有意推翻婚姻制度和宗教制度,”給那些想在男子占主導地位的世界贏得尊敬的女作者也增加了難度,就算不是寫女性問題的作家也必須比以前更加小心謹慎地描述她們體面的個人生活,家庭生活和淑女的美德?!盵4]如果說曼斯菲爾德莊園是帝國和制度的象征,瑪利亞就是小說中唯一堅持自我選擇和本真性的人物,但是她進行自由選
11、擇的空間是家長權威的一度缺席下產(chǎn)生的。托馬斯爵士的歸來意味著權威的重新樹立,以及由此代表的社會道德規(guī)范和家庭制度。盡管父親的歸來并未阻止她對獨立和自由的追求,度越過藩籬的瑪利亞并沒有走得太遠,在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下,她最終不得不以自我放逐的形式履行自我選擇的責任。
小說的女主角芬妮常被拿來同表姐瑪利亞作比較,是一個有爭議的角色。不少讀者認為她個性內(nèi)向,陰沉古板,與其它奧斯汀小說中充滿個人魅力的女主角完全不同,更像是道德和體制的衛(wèi)道士。在小說結(jié)尾,芬妮成為除伯特輪夫人外繼續(xù)留在曼斯菲爾德莊園的唯一女性成員。因此有評論認為這部小說要表達的其實是一個人對一個地方的愛,
“真正的男主角是曼斯菲爾德莊園
12、!”[5]造成這種影響的原因是小說對人物內(nèi)心活動的細致描寫,包括無法公開談論的念頭。從小寄人籬下的生活使芬妮個性自卑,由于托馬斯爵士一開始就對表兄妹之間的關系有所顧忌,她對埃德蒙懷有的感情是禁忌的。這些都容易造成人物給讀者留
不夠坦白,有所保留的印象。實際上,這是一個十分具有存在主義特質(zhì)的角色,芬妮的內(nèi)心活動反映了她對自我選擇的焦慮和擔憂,即對自由的極端可能性產(chǎn)生的“畏”。
反映這種內(nèi)心活動的一個象征性情節(jié)是芬妮在舞會上戴的項鏈。芬妮知道瑪麗?克勞福德送的華麗項鏈實際上來自哥哥亨
利后,感到十分不安和憂慮,同時埃德蒙給表妹買了一條外表通的項鏈。正當芬妮無法決定用哪條項鏈穿起唯一的掛飾,試
13、戴時卻發(fā)現(xiàn)亨利送的無法穿過十字架,而埃德蒙的正好通過。這使內(nèi)心糾結(jié)的芬妮如釋重負。這段情節(jié)無疑暗示了芬妮的最終選擇。亨利?克勞福德向爵士提親,遭到芬妮的拒絕。盡管從小懼怕姨夫,芬妮卻敢于當面違背爵士的意愿。這正是因為爵士的長期不在國內(nèi),對家中的情況不如芬妮了解,“瑪利亞和茱莉婭,尤其是瑪利亞,與克勞福德先生的錯誤行為密切相關,如果她把他的性格按照她的認識講,就不能不暴露她們。”[1](300)雖
然無法向爵士傳達事實的真相,芬妮掌握的內(nèi)情卻足以使她在爵士的威懾下堅持本真選擇。瑪麗?克勞福德亦認為如果芬妮能夠
接受亨利,所有人都能獲得圓滿的結(jié)局,瑪利亞婚后與亨利的逃跑也不會發(fā)生。諾里斯太太更
14、是認為這樁婚事本屬高攀,芬妮不知好歹。與眾人的期望相反,芬妮對自身選擇的堅持顯示了人物具有自我約束和理智克制的良好品質(zhì),這也是托馬斯爵士花了大價錢卻沒能在兩個親生女兒身上培養(yǎng)出的素養(yǎng)。由此可見,芬妮這一角色具有的道德深度和獨立精神遠超出大多數(shù)讀者對她的粗淺印象。
除了兩位主要的女主人公外,小說中其它男性角色如湯姆伯特輪和埃蒙德?伯特輪也面臨著在家庭權威缺失的狀況下進行
自由選擇的問題,湯姆繼續(xù)著一貫以來的放蕩,而埃蒙德出于對瑪麗的愛慕,未能堅持本真的選擇,默許了《海誓山盟》在家中的排演。
《曼斯菲爾德莊園》是一部關于道德判斷和自我選擇的小說,自我與所處的情境帶來的選擇問題具有存在主義特質(zhì),為整部作品增添了現(xiàn)代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