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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歷史地理與自然環(huán)境的“蝴蝶效應”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這句話放在葛劍雄身上再合適不過。天文地理,人文歷史,葛劍雄皆有涉獵,七大洲都留下了他的身影,見證了不少歷史時刻,從行走中不斷實踐可知,他對于人生的感悟是“行貴干知”。
作為中國當下足跡最廣的歷史學家,復旦大學歷史地理研究所的葛劍雄教授開朗、健談,煩雜的歷史現象經過他的釋義很容易就讓^看到“癥結”,這是一個既讀萬卷書,又行萬里路的人留給“黃河講壇”聆聽者最直觀的感受。
除了出游廣闊與學識淵博之外,學界更常稱慕葛劍雄視角獨特,觀點別致。無論對于人口、統(tǒng)一、移民、以及教育等等問題,其實葛劍雄體現的更多是一種務實精神與
2、科學態(tài)度的結合。雖已年過六旬,但葛劍雄精力之旺盛,思維之敏捷與邏輯之縝密令人難忘。對于研究數據的嚴謹要求不僅讓人想起江浙學派的考據傳統(tǒng),而他對于公共事務的關注又讓人覺得頗具海派開放神韻。
透過歷史地理看環(huán)境變遷
數十年的治學生涯中,葛劍雄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歷史地理、人口史、移民史等領域,而橫跨了歷史、地理、人口、文化、環(huán)境等,不同維度也使得他的眼界放得更寬、思考得更遠。
“歷史地理是怎么一回事,好多人并不知道,以為就是歷史加上地理,其實不然,歷史地理主要指歷史時期的地理”。在闡述歷史地理之于自然環(huán)境影響之前,葛劍雄認為有必要廓清何為歷史地理這一概念性前提。在研究方法
3、上,歷史地理和當代地理也有很大不同,歷史地理研究的依據、信息主要是通過歷史文獻來搜集。
針對近年國際上頗為流行的“地球變暖說”,葛劍雄認為如果通過歷史地理的視角或能洞悉堂奧。倘若從歷史長時段看,變暖說其實尚有存疑之處,不一定是唯一可能。重要的是作為科學工作者來講,應該更加密切地注意自然環(huán)境本身的變化,一旦這個奧秘能夠得到解決,人類應對環(huán)境的變化就會更加主動。
針對時下的另一種說法:自然災害是越來越頻繁了,越來越大了。葛劍雄也給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認為僅僅根據文獻記載的統(tǒng)計結果說自然災害必定是越來越多、越來越嚴重,這是不靠譜的。如果從另一個角度看,是不是人類的活動就是產生或擴大
4、自然災害的主要原因?從歷史地理研究看也不是這樣的,因為現在所知道的最大的一些災害,或者說造成破壞性最大的一些災害,恰恰是發(fā)生在工業(yè)化之前。
就歷史文獻對地震、洪水的記載來說,葛劍雄的觀點還像他以前一再強調的一樣:這僅僅說明目前我們所知自然災害的根本原因還是基于自然本身的變化,至于規(guī)律我們在大多數情況下還是沒有了解。當然,現代人關注人類活動對環(huán)境造成的破壞很有必要,但并不因此就認為只要人類約束自己注意保護環(huán)境,災害就能消滅了。關鍵還是要用主要的精力來關注自然界本身的變化規(guī)律,才能從根本上找到產生自然災害的原因以及防止的辦法。
對未來環(huán)境變遷不必過慮
在葛劍雄看來,中
5、國學者研究歷史地理的先天優(yōu)勢在于史料家底比較豐厚。但同時也有其軟肋,缺憾往往來自歷史文獻的疏漏、不確定,歷史地理的研究者如果不注意研究的科學性的話,很容易會得出錯誤的、模糊的、片面的結論,對現實會產生一種誤導。以前的史料一方面非常豐富,但是另一方面多數史料都不是具有專業(yè)知識的人記錄的,而且中國的史料有一個先天的不足,以前的學者文人習慣了程式化的表述,甚至是夸大性的描述,而缺少精確的量化。對歷史上的記載僅僅根據它本身進行量化是很困難的,一定要用現在科學的眼光認真地作比較,看看它采用什么標準,然后才能比較科學地把它復原。否則就很容易沒有自己的主見,為現時的一些需要或者比較流行的說法所左右。
6、 現在一些生態(tài)學家、環(huán)保學者在批判人類。葛劍雄認為從長遠的角度講是對的,但是現階段還是不現實的,為什么不現實呢?他覺得首先我們要肯定自然為人類的產生和發(fā)展提供了條件,但能否成為現實,要靠人類自身的努力。界別這個標準,離開人的標準,不行。要真正實現人跟自然的和諧,那就需要找到一個途徑,就是人怎么樣能夠正確地反映出自然的規(guī)律,從而去主動順應它。處于這樣的過程中,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人類要學會適度控制自己的欲望,要更加注重精神生活。人的精神生活、人的創(chuàng)造力不是隨著時代的進步,一定是不斷提高的,它甚至可能出現倒退。物質條件是可以逐步積累的,但精神生活卻不一定隨之積累。現代社會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為了各
7、自的經濟利益,為了滿足個人的私欲,往往不惜將欲望推向極致。如果說我們整個社會比較多的注重精神生活的話,那么不僅可以吸引相當大一部分人的余暇時間,滿足相當大一部分人的欲望,同時,可能產生更偉大的精神成果,說不定人類能夠產生一個新的飛躍,這在葛劍雄看來就不是簡單的節(jié)約資源能源的問題了。
正因為明乎此,葛劍雄還是秉承一貫的觀點,對未來的態(tài)度,對環(huán)境的變化,他認為首先不能無憂,我們要有一種憂患意識,但是不必過慮,過分的憂慮并不能解決問題。他的這種看法也是基于歷史地理學對以往中國的研究,正是這些研究使人們相信,自然的變化自有規(guī)律。自然環(huán)境不是說一定只有越變越壞的可能,我們要做的就是在不斷認識的
8、過程中,通過自己的努力,通過調解我們的期望值,達成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
從歷史地理看河流倫理
在一次演講中,葛劍雄曾這樣深情地說文明因河流孕育,受河流滋養(yǎng),隨河流流淌,與河流共存。受惠于河流的人類離不開河流,應該與河流和諧相處。問及;可流倫理問題,葛劍雄認為人類和河流的關系應該通過歷史地理的視角作充分的認識,其中既有經驗,也有教訓。他特別指出黃河在中華文明的形成和發(fā)展過程中起著無可替代的、重要的作用。盡管考古發(fā)現已經證明,古代文明如滿天星斗,遍布中國各地,但這些文明大多沒有延續(xù)到今天,不是中斷了、遷移了、消失了,就是被來自黃河流域的文明所融合,所替代,或者影響范圍有限,發(fā)展
9、程度不高。這是由于形成和發(fā)展于黃河中下游的文明具有巨大的優(yōu)勢,較早成為中華文明的主體。而這―優(yōu)勢的物質基礎正是黃河中下游的特殊地理條件――黃土沖積平原最適合早期的農耕,當時氣候溫和濕潤,黃河及其支流水量充沛,使華夏諸族得以擁有東亞最大的農業(yè)區(qū),形成了最發(fā)達的文化。
當然,數千年來人類或為了生存的必需,或出于愚昧無知,或陶醉于自身“征服自然”的能力,曾經向河流提出過度的索取,如盲目擴大灌溉面積,無節(jié)制地使用河水,破壞流域的植被,污染水源和河床,任意建造水利設施或開辟航道,隨意改變流向或流量,用耕地或堤壩限制河道,諸如此類,無不在破壞河流、影響河流的生命力的同時,給人類本身造成不可彌補的
10、損失,導致或加快了河流文明的衰落。這類慘痛的教訓已經越來越多地引起人類的重視和思考,也使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探索人類與河流和諧相處的理念和具體途徑。
在葛劍雄看來,作為一種新的理論、新的觀念,河流倫理框架的構建把對黃河的認識和對其他河流的認識,提高到一個倫理的、哲學的高度。它的實現,至少避免了我們在對自然規(guī)律還沒有充分了解的情況下貿然行動,至少能為我1n的未來,為我們的子孫留下發(fā)展的空間和余地。
正因為如此,葛劍雄認為即使將來黃河能與人類和諧相處,它也不會喪失本身的地理特征,不會改變它的本性。我們現在更多是從物質文明觀察,覺得黃河已經衰老了。如果我們看到精神文明,看到人類文化遺產的話,對黃河就會充滿信心。黃河流域的GDP的確不如長江流域和珠江流域,但是隨著物質財富的增加,人類對精神文明的追求也越來越強烈。黃河流域所擁有的人文資源、歷史遺跡、文化精華,是其他流域不能替代的,在文化傳承中所起的作用也是任何其他文明所不能替代的。